他当然可以充耳不闻,就这样含混地一拥而上,就这样杀死燕春回,没有任何人会觉得有问题。
但这是决道的邀请。
时隔十四年,他已经再一次走到了天下台,带着他所有的过往。
当年的他站在这里,只想获得复仇的力量。他被仇恨所驱使,但从来没有成为仇恨的奴隶,不曾丢掉人格,没有抛弃底线。
只有日复一日的努力,永不放弃的执着。
今天的他站在这里,叫天下听剑鸣,正要作为理想的宣声!
这是一个荣耀的地方。
他和燕春回的路延伸到了这里,只有一个人可以继续往前走。
“圣人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而礼乐不兴,刑罚不中,民无所措。’今燕春回伏罪,黄河主裁刑之,燕春回决道,姜望决之!”
他说道:“魁名将决,请暮先生代我主持,毋使有憾。”
其实杀燕春回不需要太多理由!
人魔做了什么,天下皆知。燕春回该不该死,大家心里都有数。
杀他并不需要一条条列出罪名,就像当初姜望叫上李一和公孙不害——一个是道门真君,一个是法家宗师,也是碰个头就去了。
当时若能杀死燕春回,想来天下也没有非议声。
但毕竟此刻是在观河台,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对现世产生很大的影响——这是很多人选择在这时布局的原因,也是燕春回可以为自己抗辩,而执法者需要明正典刑的原因。
终究此刻登台者,都是光明之辈,或者至少都懂得姜望这个人。慢慢地便散下台去。
唯是早就走到了台下,但一直没有往台上走,也没有说话的暮扶摇,静静看着灿烂星河后的夜色:“东家,我可以代你决道。”
祂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并不打算上去给姜望站台。祂只是想等姜望和洪君琰、燕春回真正对杀起来的时候,直接出手帮忙杀死这两人。
既然无限制,也不应该限制偷袭。
漫长的生命告诉祂,如果已经成为敌人,杀死敌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姜望却摇头:“暮先生力有胜者,然而道不在此。我与他是决道之战。唯剑锋能决,非他者可替。”
暮扶摇立在台下如尖碑:“道理有谁在乎?生死才是本质。”
“我之求道在神陆,我之行道白玉京,我与东家道途相系。”
“出于最根本的利益需求,和或许有的一些……感情。”
活了太漫长的岁月,‘感情’两个字出口,竟然令祂羞耻。
但祂很明确地道:“我不想你死。”
台上的人,聚如旗来,散如分海。
姜望一直知道他会面对什么,所以非常清楚此刻的局面多么来之不易,也非常珍惜这一切。
他说道:“理想是个人的追求,不是强加的责任,没有任何人应该为你的理想负责。”
“我从来不奢求,我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大家就都来支持我——况且我也未见得正确。”
“说到底,我们活在这世上,走了这么远的路。谁还凑不出三两句道理呢?”
他看着燕春回:“大家都有走到这里来的理由。”
“上次在观河台,我说公道不能只在人心,要宣之于口,鸣之于剑。”
“我也在想,公道究竟是什么呢?”
“可能就是讲道理的人即便输了,看客多多少少会给你一点同情。”
“可能就是,做正确事情的人,和做错事的人,拳头差不多大的时候……人们会更多地支持做正确事情的那一方。”
“这就够了。”
“这就足够。”
“我只需要,在我的拳头跟他们差不多硬的时候,你们支持对的那一个。”
他的长发扬起,他的衣袍猎猎:“路我已行了,现在该看我的剑。”
卢野在台下握紧了拳头!
他想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自信,无敌的自信。是“无限制”!是“看我的剑”!
“何其有幸!能与荡魔天君以剑决道。”燕春回乱发张飞,剑意透肤而出,这一刻他想起太多往事。
竟然也回想到自己青葱年少,意气风发时。
想起那时无数飞剑横空,洄游似鱼龙,是何等盛景!
而今人间辉煌,都是他人的故事。
“我的时代不知所归,而你是这个时代最闪耀的骄名。”
“能为此决,求我之道,此心何憾!”
“几千年的绝巅生涯,于时代逆行,受光阴冲刷,不得不以痴呆来藏剑,用遗忘来养神,非燕春回无超脱之姿,是飞剑的时代已经过去!”
他竖剑指于前,眸睁灿星,终有三分英雄气!
剑啸漫天,如星海之鸣:“不成道,毋宁死——今与汝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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