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殿惊梦
凌霄宝殿的金砖缝里还嵌着昨夜蟠桃宴的酒渍。
晏辰睁开眼时,正坐在九层高台上的龙椅里。头顶的帝冕垂着十二串珠旒,每颗珠子都打磨得莹润剔透,却晃得他眼晕。更要命的是身上这件十二章纹的衮龙袍,金丝绣成的日月星辰在晨光里闪闪烁烁,贴在皮肤上却像裹了层密不透风的绸缎,比他从前最嫌厚重的狐裘还要闷热。
阶下站着文武仙卿,青面獠牙的雷公捧着律令,粉面桃腮的仙子托着玉盘,一个个屏声静气,连呼吸都轻得像云絮。这阵仗比当年御书房召见百官还要肃穆,晏辰却只想挠挠后颈——那里不知沾了根什么仙羽,痒得他指尖发麻。
“陛下,”太白金星颤巍巍出列,手里的拂尘扫过金砖,带起细不可察的灰尘,“西王母已在殿外候着,是否宣她觐见?”
西王母?晏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称谓在他混沌的记忆里既陌生又熟悉,像是在哪本被虫蛀过的道经里见过。他刚要开口,喉咙里却先滚出一声沉闷的咳嗽——这具身体似乎不太习惯说话,嗓音带着久不言语的沙哑。
“宣。”
一个字落地,殿外忽然卷起一阵香风。不是阿楚衣襟里那股清甜的槐花香,而是种馥郁到发腻的脂粉气,混着些微的药草味,奇异地勾连着两段记忆。
晏辰抬眼望去,只见珠玉帘幕被轻轻掀开,一道身影缓步而入。来人穿着云霞般的紫凤袍,裙摆拖在地上,绣着的青鸟纹样随着步伐流转,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走。头上的凤冠缀着数百颗珍珠,每走一步都叮咚作响,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
是阿楚。
晏辰的心跳漏了一拍。尽管那张脸被描了精致的妆容,眉梢眼角带着刻意描画的威严,但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茫然,分明是属于阿楚的。她走到殿中盈盈下拜,动作却有些僵硬,显然是不习惯这繁复的礼节。
“臣妾参见陛下。”
声音软糯,却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拘谨,像极了她从前被陈婶训斥时的模样。晏辰握着龙椅扶手的指节微微收紧,忽然觉得这金碧辉煌的大殿,竟比药铺那布满药渣的石臼还要让人心慌。
“平身。”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些,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袖口——那里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槐花,针脚粗得能塞下一只蚂蚁。想必是她自己偷偷绣的。
阿楚起身时,裙摆不小心勾到了阶前的玉琮,身子踉跄了一下。站在她身后的仙娥刚要上前搀扶,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晏辰看得清楚,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裙子——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昨日蟠桃宴,”太白金星又出列,拂尘指向阿楚,“西王母醉酒失态,将琼浆泼了东海龙王一脸,致使龙王怒而返海,至今不肯送来今年的夜明珠贡。此事……”
晏辰这才注意到,阿楚的脸颊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身上的酒气被浓郁的香粉盖着,却瞒不过他的鼻子。他忽然想起定亲宴上她打翻托盘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是些酒水,”晏辰开口,声音竟不自觉地放软,“龙王气量如此狭小,不送便罢。”
满殿仙卿皆是一愣。从前的玉帝最是注重天规礼节,别说泼龙王酒,便是仙子们说错半句话都要罚去面壁。今日这般轻描淡写,实在反常。
阿楚也惊讶地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感激,随即又低下头去,耳尖却悄悄红了。
晏辰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瞥见阶下站着的托塔李天王,手里那座宝塔的塔尖沾着些绿色的苔藓。他的洁癖瞬间发作,喉间一阵发痒,差点当众咳嗽出来。
“无事便退朝吧。”他匆匆摆手,只想赶紧离开这满眼“不洁”的大殿。
仙卿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言,纷纷躬身告退。阿楚也随着人群往外走,经过龙椅下方时,脚步顿了顿,偷偷抬眼望了他一下。
四目相对的瞬间,晏辰看见她眼里的困惑与不安,像迷路的小鹿。他刚要示意她留下,却见她飞快地低下头,跟着仙娥们走出了殿门,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串淡淡的槐花香。
晏辰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摘下沉重的帝冕,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龙椅的扶手上雕着繁复的云纹,缝隙里积着薄薄一层灰——从前在晏府,这样的灰尘早就被小厮们擦拭干净了。
他忽然想起阿楚碾药时,总喜欢用袖口去擦石臼边缘的药渣。那时他觉得邋遢,此刻却莫名怀念。
“陛下,该去瑶池批阅奏章了。”侍立一旁的卷帘大将低声提醒。
晏辰拿起帝冕,重新戴在头上,遮住眼底的情绪。他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拖在金砖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带路。”
走到殿门口时,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向空荡荡的大殿。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药铺后院洒落在槐树叶上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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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阿楚,终究是被困在了这天上宫阙里。只是不知,这一次,谁能先找到回去的路。
第二章 瑶池药香
阿楚坐在瑶池边的白玉栏杆上,手里捏着颗刚摘的蟠桃,却没心思吃。裙摆下的双脚悬空晃荡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绣着青鸟的鞋尖。
身后传来环佩叮当的声响,是贴身伺候的仙娥云袖。这姑娘自从阿楚“醒”来,就寸步不离地跟着,眼里的担忧像藏不住的春水。
“娘娘,瑶池的水凉,仔细伤了身子。”云袖递上件狐裘披风,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劝阻。
阿楚接过披风,却没披上,只是抱在怀里。这披风是用上好的白狐尾毛织的,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