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槐花瓣,不知何时散落一地,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像场盛大的葬礼。
洛阳府的衙役在洛水边巡逻时,发现了个形销骨立的书生。
那人跪在河滩上,手里攥着块玉佩,指甲深深抠进泥里,指缝渗着血。
玉佩是羊脂白的,刻着个“辰”字,边角磕掉了块,像是被人狠狠摔过。
“又是来寻崔小姐的?”老衙役叹了口气,踢了踢旁边的小衙役,“劝劝吧,都半个月了,天天来这儿跪着,再跪下去命都没了。”
小衙役走上前,刚要开口,却见书生猛地抬头。
那是张怎样的脸啊?
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得像树皮,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哪里还有半分书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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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崔莺莺。”书生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她是阿楚……”
小衙役愣了愣,没听懂。
阿楚是谁?
不就是崔相府的小姐吗?
听说这书生是她的心上人,自从小姐跳河后,就疯疯癫癫的,天天来河滩上念叨,说什么尸体不是她。
“先生,”小衙役耐着性子劝道,“官府都验过了,确实是崔小姐,贴身丫鬟认的……”
“她们认错了!”书生忽然激动起来,抓住小衙役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她耳后有颗小痣,你们验了吗?她最怕虫子,怎么会攥着玉佩跳河?她还等着去长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小衙役被他抓得生疼,挣开他的手,嘟囔道:“疯了,真是疯了。”
衙役们走后,河滩上又只剩书生一人。
他望着洛水,水面波光粼粼,像撒了把碎银子。
那天他被崔府的人追着打,晕死在路边,醒来时已是三天后。
老道告诉他,崔莺莺跳河了。
他不信,一路乞讨到洛阳,找到打捞尸体的衙役,找到辨认尸体的丫鬟,甚至找到抬棺材的仵作。
所有人都说,那就是崔莺莺。
耳后没有痣?
丫鬟说,是被水泡烂了。
怕虫子?
仵作说,人都死了,还怕什么虫子。
她还等着去长安?
崔夫人说,那是穷书生骗她的鬼话。
证据越来越多,像一张网,将他死死困住。
可他还是不信。
那个在药铺里连虫尸都怕的阿楚,那个在普救寺里为他缝补袖口的崔莺莺,怎么会有勇气跳河?
他想起她往怀里塞槐花瓣时的模样,想起她摔倒在草丛里的笑声,想起她攥着他衣角时的颤抖。
那样鲜活的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夕阳西下,河滩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书生忽然站起来,踉跄着往城南走去。
那里有片乱葬岗,埋着无主的尸体。
崔莺莺的棺材,就停在那里,等着崔夫人择日安葬。
他要去看看。
哪怕只是看一眼棺材板。
乱葬岗的风很大,卷起纸钱,打着旋儿飘过。
几座新坟前还插着白幡,在风里摇摇晃晃,像在招手。
书生找到那口薄皮棺材时,它正孤零零地停在一棵老槐树下,棺盖没有盖严,露出条缝隙。
他走上前,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指尖触到棺盖的刹那,他忽然不敢用力。
万一……万一真的是她呢?
风从缝隙里钻进去,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哭泣。
书生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棺盖。
里面躺着具尸体,被白布盖着,轮廓瘦小,像个孩子。
他颤抖着伸出手,揭开白布。
尸体的脸已经腐烂得看不清模样,眼窝深陷,嘴唇外翻,身上穿着件素色襦裙——那是他在普救寺见过的那件,裙摆上还沾着草屑。
手腕上,戴着个褪色的银镯子。
那是他用仅剩的钱给她买的,在普救寺山下的集市,她说像药铺里的铜药碾。
书生的手僵在半空,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是她。
真的是她。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笑得浑身发抖。
原来老道说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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