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耳边响起,“大喜的日子啊!到了那边,要好好服侍王爷!王爷待你如此恩重,以正妻之礼相迎,这是天大的体面!爹娘…爹娘和你弟弟,都跟着你去石洲观礼!亲眼看着你风光大嫁!你可要争气,莫要辜负了王爷的厚爱,莫要辜负了周表兄的举荐之恩啊!”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氏也凑了上来,隔着盖头,婉娘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被巨大虚荣和贪婪烧灼的热气。她甚至伸手用力捏了捏婉娘冰冷僵硬的手,声音激动得发颤:“我的儿!娘的好女儿!你听见没?王爷要亲自给我们奉茶呢!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你爹娘这辈子…值了!值了!”那“值了”二字,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心满意足的喟叹,彻底碾碎了婉娘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关于亲情的幻想……
值了?用她的一生幸福,用郭从逊鲜活的生命,换来他们坐在高堂上接受一个陌生异族王爷的奉茶,就是“值了”?
婉娘盖头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宽大的嫁衣袖中,那只紧握成拳的手,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将那枚冰冷、棱角分明、沾染着永远无法洗净的血污的青玉佩,死死地、死死地按在皮肉上。尖锐的痛楚是此刻唯一能证明她还活着的凭证,是连接着她与那个被彻底碾碎、埋葬在雪下的过去的唯一脐带。
“时辰到!新人上轿——!”管家苏福扯着嗓子,用尽力气高喊。
几乎是同时,周德威冰冷而威严的命令也响彻全场:“起乐!出发!”
“咚咚锵!咚咚锵!呜哩哇啦——!”
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尖锐刺耳的唢呐声,毫无征兆地、如同山崩海啸般猛然炸响!几个临时雇来的鼓乐手,在周德威亲兵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卖力地吹打着,将那喧天价响的“喜庆”之声,蛮横地灌满了整条街道,也狠狠撞进婉娘的耳膜!那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喧嚣,如此不由分说地要将一切哀伤、死寂和反抗彻底淹没、吞噬!
在这片震得人头皮发麻、心胆俱裂的喧嚣声浪中,婉娘被两个喜娘几乎是架着、拖拽着,踉跄地走向那顶系着同样刺目红绸的小轿。锣鼓唢呐的声音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撕扯着她的神经,要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也彻底撕碎。
就在她被粗暴地塞进轿门的前一瞬,一阵更加强劲的寒风卷地而起,猛地掀起了大红盖头的一角!
刹那!
她的视线,透过那短暂掀开的缝隙,如同冰冷的刀锋,精准地扫过那片被新雪覆盖的庭院角落——那个吞噬了她所有爱恋与希望的地方。
惨白的雪,覆盖了一切。平整,冰冷,了无痕迹。
仿佛昨夜那场惨绝人寰的杀戮,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那绝望凝固的眼神,都从未发生过。
只有她知道,那雪层之下,埋葬着什么。埋葬着她曾经鲜活的心跳,埋葬着郭从逊温热的躯体,埋葬着他们对未来所有卑微而美好的憧憬。
寒风卷过,雪沫打着旋儿,如同招魂的纸钱。
盖头重重落下,再次将那片刺目的白、连同她心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隔绝。
她被狠狠推进了狭窄、冰冷、弥漫着劣质木头和油漆气味的轿厢里。
“砰!”轿帘在她身后沉重落下,将外面那喧嚣到令人作呕的锣鼓声、唢呐声、苏家父母激动的低语声、周德威冰冷的命令声、马蹄的嘚嘚声…都隔绝了一层,却又无比清晰地、如同附骨之蛆般钻入她的耳中,敲打在她早已死去的心上。
小小的空间,一片令人窒息的血红。身体随着轿子被抬起而猛地一晃。
“启程——!”周德威洪亮而冰冷的声音穿透轿帘。
“驾!”车夫扬鞭的脆响。
沉重的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吱吱嘎嘎、不堪重负的呻吟。
精骑的马蹄声整齐划一地响起,如同催命的战鼓,沉重、冰冷、不容抗拒地踏在冻土上,也踏在婉娘早已化为冰原的心湖上。
“哒…哒…哒…哒…”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最终与外面喧嚣的锣鼓唢呐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混乱、足以摧毁一切意志的声浪洪流,将她彻底淹没。
她孤零零地蜷缩在冰冷的、颠簸的、被血红包裹的囚笼里。袖中紧握的玉佩,冰冷的棱角和凝固的血污,是她与那个被彻底抹去的世界之间,最后的、唯一的、也是绝望的联系。在这片由喧嚣锣鼓、冰冷马蹄和父母贪婪笑语交织成的、庆祝她走向坟墓的乐章中,苏婉娘闭上了眼睛。
没有泪。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死寂冰冷的黑暗,在心底无声地蔓延开来,吞噬了所有。心,早已在锣鼓响起的那一刻,彻底死去……
有道是:
妆成泪尽锁朱楼,血玉藏怀恨未休。
雪掩寒庭埋旧孽,霜披锦帐认新囚。
喧天鼓乐鸣心冢,谄语爹娘贺冕旒。
一顶红绸千载狱,堂前谁解拜骷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