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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需要一个休憩的地方,于是,他真的走了进去。

  他不知道,梦境外,祝茫此时脸色惨白,他怔怔地看着那条熟得不能再熟悉的巷子,嘴唇不断地翕动着。

  “别进去。”

  他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低声重复道

  “别进去,求你。”

  那巷子像是一张深渊巨口,曲折,幽深,他知道再走几步,就会听到数不清的欢笑,铃铛挂在窗沿上,在空中被风吹得打转,叮当作响,巷子里满是浓妆艳抹的香气,像是深山里吸人精气的鬼怪。每间客栈都是表面光鲜亮丽,内里肮脏不堪。

  对他来说,这是流淌在他回忆中的泔水,是埋葬在过去的一道伤疤,是仿佛永远不会迎来黎明的黑夜。

  因为沈乘舟,那本该暗无天日的岁月才迎来了一线光明。

  所以,

  他眼珠紧紧跟随着问月鼎,下意识地祈祷着问月鼎快离开。

  求你,别进去。

  不要再往前走,不能再往前走……

  你如果真的进去,

  我就要万劫不复了。

  断头台的铡刀悬挂在他的头顶,他浑身发冷,像是被人浸在了冰水,手指痉挛着。

  【问月鼎这是不是有点狠了?那个醉汉被他打断手,脊椎应该也受了伤吧?】

  【惨什么惨,如果我被一个男的摸了,我没当场捅死他不错了。

  【何况问月鼎当时才八岁,这醉汉怕是恋|童癖,死有余辜。】

  弟子们讨论的声音在他耳畔层层叠叠,像是从深水地下传来,隐隐绰绰,模糊不清。他死死地咬着下唇,不知不觉已经把嘴唇咬出血来。

  一旁的沈乘舟蹙起了眉,他正要伸出手去,“阿茫,你怎么……”

  “别碰我!”

  “啪!”

  尖锐的声音响起,祝茫猛地挥开他的手,可他刚挥开,整个人就如遭雷击,怔在原地,过了好几秒,回过神来般抓住沈乘舟被他打得有些通红的手,语无伦次:“对不起大师兄,我刚刚走神了,你没事吧?”

  “没事。”火辣辣的触感从手上传来,沈乘舟缓和语气,“你的嘴唇出血了,我想帮你擦擦。”

  祝茫愣了愣,慌忙地用衣袖擦了擦,“啊,抱歉。”

  “是我要抱歉才对,我太冒犯了。”沈乘舟摇了摇头。

  “不会,我……”

  祝茫闭了闭眼睛,他扭过头去,心里还藏着一点微小的侥幸,像是一个故意装睡怎么也叫不醒的人。

  不会的,不会是问月鼎……他浑身发冷。即使问月鼎曾经来过那个地方也说明不了什么。

  毕竟就在昆仑山下,距离很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巧合。

  问月鼎每次困了就习惯性地向母亲撒娇,此时他酒意未消,下意识就用对付他母亲的那一套来对付眼前的人。

  祝茫局促了一瞬,知道自己再拖下去,今晚怕是又要被老鸨一顿好打,因此僵硬着脊背弯下腰,摸索着,把少年抱在怀中。

  少年很轻,入手是一片凉而滑的绸缎,应该是上乘的衣料。他的指尖被少年滚烫的体温灼了一下,刚把少年抱在怀中,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突然拉近的距离,少年就一抬手,把胳膊环在了他的脖颈上。

  少年柔弱无骨地被他抱在怀中,不安分地哼唧着什么,柔软的唇瓣若有若无地蹭了一下祝茫的锁骨。

  祝茫如遭雷劈,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之前一直做的是小厮的打杂苦役,第一次离他人距离这么近,少年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他的下巴上,痒痒的,隐隐约约,似乎还闻到了少年唇齿间的酒香。

  他感觉到自己心跳乱了一瞬,咬着牙心一横,一张好看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耳垂却已经鲜红得几欲滴血。

  他抱着小少爷,因为蒙着眼,每走一步都十分地小心翼翼,因此这段路也极其漫长。他放空自己,终于把小少爷放到柔软的床榻上时,才忽然想起来。

  不对,这小少爷不是来嫖他的吗?

  这念头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他站在那,却像是浑身都湿透了。

  他并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居于人下,他光是想到那样的光景,愤怒的血液就涌上大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死死地捏在一起,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面无表情地把小少爷带进房门后,二话不说,手搭在扣子上,就准备脱衣服。他漠然地想,就当被狗咬了。

  然而小少爷惊慌失措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你你你你怎么开始脱衣服了!”

  他像是被吓了一大跳,祝茫能感觉到少年如惊慌的兔子一般从他身边猛地跳开。但祝茫却觉得好笑至极,觉得他在装模作样。他嘲讽地笑了笑,“不然呢。”

  他这话说得又刺又冲,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若是老鸨听见了,会毫不犹豫地拿鞭子把他抽一顿,对客人怎么能如此无礼?!

  他冷静地算计着,小少爷必然会因为被他顶撞而气愤,跑出去找老鸨告状,他顶多受一顿皮肉之苦,但是尊严可保,这东西比什么都贵多了,这是她母亲跟她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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