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问了。
“一件很痛苦、很大概率会失败,但在别人眼里应该要做的事,和一件要轻松和快乐许多、但会被规劝不该这么做的事,应该选哪一个更好?”
清澈的话音流淌在盛夏夜空下,如星光般渺微闪烁。
也令听的人再度无言。
若是为自己而选,梅戎青当然会选快乐却不正确的。
可她现在是在劝……不,其实她没有立场去劝说兰又嘉,接受那个很痛苦、很大概率会失败,很大程度上其实是为了别人而做的选择。
更不知道究竟谁能有这个立场。
道具组那个刚谈几天恋爱的小孩大概没有。
从未被兰又嘉主动提起过的家人显然没有。
令他的指尖流泻出那支悲伤钢琴曲的人恐怕也没有。
那还有谁有这个立场?
这一晚弥漫在梅戎青心头的叹息,似乎比过去许多年里加起来的都要多。
她对他的答案心知肚明,但仍不愿放弃:“兰又嘉,你……”
而兰又嘉同样知道她要说什么,轻声打断了那些没有必要的劝说。
“梅导,有人告诉过我该怎么选。”
这天到最后,他还是叫她梅导。
也仍是笑着的。
“他说,选能让我觉得快乐的。”兰又嘉笑着说,“我现在就很快乐,也不想失去这种快乐。”
“所以,我不想再改变答案了。”
他在确诊癌症后不久便做了决定,放弃抗癌治疗,只要止痛就够了。
——是有人给了他答案,选轻松和快乐的那一样。
时至今日,兰又嘉依然清楚记得那个人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因为对方其实不仅仅是陪伴他走出阴影的心理医生。
那是比他年长,成熟温柔,曾将他照顾得很好的人。
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怦然心动。
也是他认真喜欢了很多年,最后却只能擦肩而过的第一份刻骨遗憾。
是比曲终人散更遗憾的,从未拥有。
夜色更深。
大导演与新人主演的私下谈话结束了,各自走向人群时,双方的脸色似乎都算不上好看。
梅戎青的神情是郁然难辨的,她走开前叮嘱副导:“我要去打个电话,半小时后再开拍。”
兰又嘉看上去则是怔忡失神的,始终不太放心地等在一旁的年轻人叫了他好几声,才被叫回了魂:“……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想什么?”闻野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担心,“怎么失魂落魄的?”
“没什么。”兰又嘉本能地摇摇头,很快收敛了神色,“可能是累了。”
闻野挑了挑眉,声音很淡:“说谎。”
谁都能看得出来兰又嘉的情绪不太对劲。
不过,梅戎青这会儿的表情比他更难看。
所以应该不是她因为什么事责备了兰又嘉。
搞不好是反过来。
察觉到兰又嘉不想提,闻野便没再追问,朝不远处的孟扬做了个手势,然后对身边人道:“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还有半小时开拍,孟扬去搬椅子,找个没人的地方睡。”
兰又嘉安静听着,感叹似地说:“你又使唤孟扬。”
闻野表情淡定:“他是你的助理,这是他应该做的。”
“那你呢?”
“我?”
说话的同时,年轻男生也随手提起了一把折叠椅,放在没有其他人的街边门廊下:“我坐在你旁边,给你挡风,顺便挡镜头,省得你睡觉打呼的样子被人偷拍了。”
兰又嘉立马反驳:“我才不打呼。”
“是吗?那你睡一个我看看。”
“不困,睡不着。”
“怕呼噜声被我听见?”
“……”
皎洁月光下,闻野面色坦然地同一脸气恼的青年对视,眼中犹带笑意。
直到几秒钟后,他听见兰又嘉小声说:“对不起,刚才骗了你。”
“嗯?”
“我不是累了,是想起了前任。”
这下轮到闻野沉默了:“……”
男生的额角跳了跳,蓦地别开视线道:“行,我不该问。”
可隔了一会儿,他又忽然说:“不准想他。”
声音很低。
兰又嘉忍不住笑了。
那些不期然浮现在心头的陈旧往事,好像都被这句话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