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梅雨季节,城市被连绵细雨泡得发胀。林夏站在老城区的巷口,望着斑驳砖墙上“危房勿近”的警示牌,脖颈后的胎记突然灼烧般刺痛。这块暗红色胎记形似扭曲的锁链,自她记事起就常随着某些特殊场景隐隐作痛,此刻更是烫得她几乎窒息。
三天前,林夏收到一封匿名信。泛黄的信纸上用朱砂写着:“七月十五子时,槐安路17号,还你前世债。”字迹力透纸背,像是用刀尖刻进纸面。当她上网搜索槐安路17号时,所有资料都停留在二十年前——那是一家名为“红绣坊”的刺绣工坊,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十七名绣娘无人生还。
“小夏,你怎么在这儿?”同事阿芸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夏慌忙藏起手机,却见阿芸盯着巷子里那栋颓圮的建筑,瞳孔猛地收缩,“这是槐安路17号旧址,你不知道这里闹鬼吗?当年大火后,每到梅雨季节,路过的人都能听见绣绷断裂声和女人的哭声。”
林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胎记的灼烧感愈发强烈。她借口身体不适提前下班,回到家翻出母亲遗留的檀木匣。匣底压着半幅残破的绣品,丝线早已褪色,但依稀能辨认出锁链缠绕的图案,与她脖颈后的胎记如出一辙。记忆突然翻涌,她想起七岁那年发高烧,迷糊中听见母亲对着这幅绣品啜泣:“是娘对不起你,这债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七月十五当晚,暴雨倾盆。林夏鬼使神差地来到槐安路17号。焦黑的门框在闪电中扭曲如巨兽獠牙,她刚踏过门槛,脚下突然踩到湿漉漉的绸缎。低头看去,满地散落着腐烂的绣花鞋,每只鞋尖都凝结着暗红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咯吱——”二楼传来木板断裂声。林夏握紧手电筒抬头,光柱中赫然出现一双赤足。那双脚皮肤青白肿胀,脚踝处缠着生锈的铁链,正顺着楼梯缓缓下移。她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铁链另一端的身影现形——那是个身着破旧嫁衣的女子,面容溃烂如熔蜡,空洞的眼窝里爬出蠕动的黑虫。
“终于等到你了……”女子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的气泡,腐烂的手指突然掐住林夏的脖颈,“十七年了,该把眼睛还我了!”林夏眼前炸开刺目的白光,无数破碎画面涌入脑海:清末民初的绣坊里,十七名少女被铁链锁在绣架前,被迫用活人鲜血调制颜料;她自己则身着华服,手持皮鞭站在绣娘中间,冷眼看着最清秀的绣娘被剜去双眼……
“不!不可能!”林夏剧烈挣扎,却被女子拖进一间布满蛛网的绣房。房内十八架绣绷一字排开,十七个绣架上悬着腐烂的尸体,唯独正中央的绣架空空如也。女子将她按在绣架前,铁链自动缠绕在她手腕:“当年你为了独吞皇室订单,害死我们十七人。现在,该用你的眼睛、你的皮肤、你的血肉,完成那幅没绣完的《百鬼夜行图》了!”
林夏这才发现,绣架上的白布早已被鲜血浸透,隐约浮现出十七个扭曲的人脸轮廓。女子举起锈迹斑斑的绣针,针尖对准她的左眼:“第一针,取你视物之欲。”剧痛袭来的瞬间,林夏突然摸到口袋里母亲留下的半幅绣品。布料接触到女子的刹那,爆发出耀眼金光。
“娘!救我!”林夏下意识的哭喊似乎触动了某种禁制。金光中,母亲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的脖颈同样戴着锁链胎记:“小夏,当年我是绣坊里唯一的幸存者。为了保护转世的你,我偷走那半幅绣品,却还是逃不过宿命……”
女子发出凄厉的惨叫,腐烂的身体开始崩解:“原来你就是当年的小绣娘!我们被困在这画中百年,就是为了等你们血债血偿!”绣房剧烈晃动,十八个绣架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林夏在金光的庇护下,看见墙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字:“欠债者,需以血为墨,以骨为针,完成《百鬼夜行图》,方可解脱。”
暴雨不知何时变成了血雨。林夏被锁链拖到绣架前,被迫拿起染血的绣针。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记住,这幅画的关键,是绣娘的心……”她颤抖着将针尖刺入掌心,鲜血滴落在白布上的瞬间,十七个扭曲的人脸突然露出狰狞的笑容。
随着林夏的刺绣,画中的百鬼渐渐苏醒。青面獠牙的恶鬼从布面探出利爪,而她的身体也开始出现诡异变化:皮肤逐渐变得像绣布般脆弱,血管在皮下凸起如丝线。当绣到第十七只鬼时,女子的残躯突然扑过来,想要抢夺绣品:“快停下!完成画作我们都会魂飞魄散!”
林夏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真正的救赎,不是逃避,而是直面罪孽。”她咬牙将最后一针刺入心脏,鲜血如喷泉般染红整幅绣品。画中的百鬼发出震天动地的哀嚎,绣房开始崩塌。千钧一发之际,林夏将染血的绣品抛向空中,金光与血雾交融,形成巨大的锁链虚影。
“以今生之血,偿前世之债!”锁链虚影将十七个怨灵与画作一同卷入,女子在消散前露出释然的笑容:“原来解脱的钥匙,一直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晨光刺破雨幕时,消防队员在废墟中发现昏迷的林夏。她脖颈后的胎记消失了,手中紧攥着一幅崭新的刺绣——画中十七名绣娘身着白衣,正朝着朝阳微笑。自那以后,槐安路17号的闹鬼传闻彻底消失,但每年梅雨季节,总有人说在旧址闻到若有若无的绣花香,还有轻快的笑声在雨幕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