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体已化作山间顽石。
可心跳声却格外清晰,像被封在琥珀里的蜂鸣——原来山神取走了我的肉身,却留下这颗不肯冷却的心脏。
"三百年后奈河桥缺个掌汤的。"
山神像座风化的老松,说话时松针簌簌落在我石面上,"你护了一村人,却护不住自己的骨血。不如去瞧瞧轮回里的因果。"
小主,
我数着石缝里渗进的雨滴过日子,看春苔在肩头织绿网,听秋蝉在耳畔唱挽歌。
直到某个冬夜,石心突然裂出细缝,我看见自己的魂灵正从石眼里飘出来,袖摆还沾着当年跪求山神时的泥渍。
忘川水的腥气漫上来时,我才惊觉掌心还紧攥着半片残破的竹篾——那是赵郎编给阿毛的蝈蝈笼碎片。
三日后,村民在溪边发现一座石像,手里还抱着半篮艾草。
他们把石像抬进祠堂,供在山神爷旁边。
每逢初一十五,便有人来上香,说这是护佑一方的雨神。
只有我知道,石像的眼底藏着未干的泪痕,石心里刻着赵郎的名字,还有阿毛第一次喊 "娘" 时的软糯声音。
岁月在石像上刻下青苔,却抹不去记忆里的温度。
每当台风来临前,我便化作一阵清风,掠过每一户挂着艾草的人家。
艾草的清香里,总能听见赵郎当年编竹篮时哼的小调,看见阿毛在溪边奔跑的身影。
只是风永远无法触碰人间的温度,就像我永远无法再为阿毛梳一次被风吹乱的头发。
祠堂的香火越来越旺,可再没人记得石像曾经是个叫阿霜的农妇,是赵郎的妻,阿毛的娘。
他们只知道悬挂艾草能避台风,却不知道每一片艾草叶上,都凝着一个母亲未干的眼泪,都藏着一个女子对丈夫未尽的思念。
夜深了,我望着祠堂里摇曳的烛火,石制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微笑。
赵郎,你说我们下辈子还能相遇吗?
到那时,我不要做护佑一方的神,只愿做你身边的普通妇人,陪你看遍钱塘潮,看阿毛娶妻生子,看艾草在门前年年抽芽。
风穿过祠堂的窗棂,卷起供桌上的艾草叶,落在石像脚边。
我知道,这是人间给我的回应,也是我永远无法触及的温柔。
就让这缕清风,带着我的思念,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我曾经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人。
毕竟,有些爱,注定要在时光里化作永恒的守望,就像溪边的石像,就像门前的艾草,就像从未停歇的春风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