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周老板的声音带着喘,"公共租界23号的咸水鸭铺子,今早被烧了。"
电话筒贴在耳畔的触感突然变得滚烫。
顾承砚指节发白,指腹几乎要将听筒压进木墙里——公共租界23号,那间用来伪造航运公司的咸水鸭铺子,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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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小子,这火着得蹊跷。"周老板的喘息透过电流刺进耳膜,"我让伙计去看,墙根还剩半块焦黑的船锚铁牌,跟'极光号'船尾的标识一个模子刻的。"
身后传来棉布摩擦的轻响。
苏若雪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指尖轻轻搭在他绷紧的后颈。
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最懂他——此刻他心里翻涌的不是惊惶,是淬了冰的冷意。
日商怕了,怕他们顺着航运公司的假地址摸到更深处,所以急着灭口。
"周叔,麻烦您去纱厂找李厂长,就说我书房的普洱醒好了。"顾承砚放下听筒时,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张行长那边...若雪,劳烦你跑一趟四马路,就说顾某要借他账房的铜算盘用用。"
苏若雪应了一声,转身时瞥见他西装内袋露出半截蓝布角——是方才她塞进去的汇票存根。
深青色的缎面围脖扫过他手背,她低声道:"我让阿桃去码头给陈叔带话了,他侄子阿海今晚轮班。"
顾承砚眼底闪过赞许。
阿海在码头当搬运工三年,身份干净得连巡捕房都查不出半条尾巴——这是他们能安插的唯一暗桩。
商会的雕花木门在子夜时分被叩响七次。
周老板带着棉袍上的烟草味冲进来,李厂长的牛皮鞋沾着纱厂的棉絮,张行长的金丝眼镜蒙着夜雾,连向来晚到的布庄王老板都攥着怀表跑断了鞋跟。
顾承砚站在红木会议桌前,将蓝布包裹"啪"地摊开。
汇票存根、航运登记册、甚至从亨利洋行顺来的半张码头卸货单,在煤油灯下铺成一张网。
"三十万银元,说是代付棉纱款。"他指尖敲在汇票上,"可英资远东贸易公司上个月刚和日商三井株式会社签了独家棉纱协议,哪还用得着我们的货?"
"顾少东,这会不会是做账的常规操作?"王老板捻着八字胡,"洋人做生意,虚虚实实的......"
"那这艘'极光号'呢?"顾承砚抽出航运登记册,"亨利说它挂的是美商旗,可美商航运公会根本没这艘船的备案。
吃水线压到载重线下三指,装的是绸缎还是石头?"他突然提高声调,"更巧的是,咸水鸭铺子烧了——烧的是假地址,灭的是活口!"
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
李厂长的粗指节捏得咔咔响:"你是说...他们在洗钱?"
"不止洗钱。"苏若雪突然开口。
她不知何时换了件月白立领衫,腕间银镯碰在桌沿,"大新钱庄的张掌柜说,这三十万换的现钞,全是新印的。
纸浆里掺了棉麻,跟市面上流通的法币一模一样。"
"假钞!"周老板猛地站起来,茶盏被撞得哐当响,"上个月米行老陈收了三张百元大钞,去银行兑时才发现水印是印上去的!"
顾承砚趁势展开一张上海钱庄的流水单:"这是我让若雪查的,最近两月,法币在租界的流通量突然涨了两成。
日商拿假钞换我们的真金白银,再用这些钱买我们的厂子、囤我们的粮食——等仗打起来,他们空手套白狼,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拼?"
李厂长拍桌而起:"奶奶的!
我纱厂上个月刚抵了机器跟他们借钱,合着借的是纸片子!"
"要证据。"张行长推了推眼镜,"空口说白话,工部局不会理我们。"
顾承砚的目光扫过窗外——码头上的探照灯正划出雪白的弧光。"今晚子时,'极光号'会再靠一次岸。"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工牌,"阿海会混进搬运队,潜进底舱。"
深夜的黄浦江像条墨色的绸子。
阿海裹着破棉袄蹲在缆桩后,咸腥的风灌进领口。
他看着"极光号"的铁锚砸进水里,听着大副用日语喊"小心木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在日本码头干过三年,这口音,是关东的。
底舱的门开了条缝。
阿海猫腰钻进去时,额头撞上块油布。
掀开的瞬间,他差点叫出声——整舱的木箱码得像座小山,最上面那个没钉死,露出半卷雪白的纸。
他摸出怀里的火柴,磷面擦过木箱的瞬间,火光映出纸上细密的水波纹——和法币的印钞纸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