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到底是从光中来，还是从山中来，黎维祺不敢问。
他就是个‘钓饵’。
黎维祺、蓝惠、莫吽都看出来了，大明朝这次玩真的。
天朝不要虚名了，请罪书、忏悔书，都不好使。
若学习黎利，捧一捧天朝，哄骗皇帝，让军队离开，只留下属官，更是做梦。
无数藩国覆灭的经验告诉他们，天国玩真的时候，最好趴勤快一点。
陆天明这次玩的更绝，直接把南海辟为商号地盘，不需要任何政治考量，肉体上直接挫骨扬灰就行。
红河平原还在下雨，士兵和不乡城士绅陆续分开，去野地里挑选人口。
单人独户一律不要。
野地里到处是呼喊亲朋的声音。
他们得饿着肚子走三五天，才能分到吃的，然后要马上造窝。
方世玉很忙，蓝惠和莫吽也成了他的下手。
张世泽起床后，让士兵叫黎维祺到城头观看结局。
现在开始黎维祺在南征将军麾下。
干什么？
做使者呗。
南边的阮福源既是死地，也是小舅子。
两人来到城头，城门楼里一个老头，呆呆的看着原野，竟然有一股超脱之意。
“方先生用不着做事，上位说了，您是前辈，在交趾做教化使更好。”
方厚泽扭头看一眼张世泽，他没有公务身份的时候，当然不需要对张世泽行礼。
“天堂地狱，就在不乡，天堂地狱，就在人间。活明白了，不乡城就是天堂，活不明白，不乡城就是地狱。这人世间也一样，贪婪就是地狱，洒脱就是天堂。”
“哈哈哈~”张世泽大笑，“方先生在此悟道？”
方厚泽没有吹嘘，依旧淡淡说道，“人需要觉醒，张将军早已觉醒，老夫就不用班门弄斧了。”
“以方先生看，交趾是天堂，还是地狱？”
“在我们看来，死者地狱，生者天堂；在安南人看来，死者天堂，生者地狱。”
“有点意思，方先生会手软吗？”
“治人手软，治鬼雷霆，老夫没那么迂腐。”
“哈哈哈~”张世泽再次大笑，回头对黎维祺道，“好了，省得老子叨叨，方先生是得道大儒，人世间就这么点事。”
黎维祺连忙对方厚泽躬身，“山野愚民，有劳方先生。”
方厚泽没有搭理他，伸手指一指升龙周边，“张将军，如此肥沃的土地，为何他们不种地？”
张世泽眉头一皱，“大概够吃了吧，再多也没用。”
“老夫认为并非如此，整个平原连三成土地都没有开垦，若他们开垦五成，会有大量岭南百姓跑到交趾，若开垦七成，交趾就是天下最富所在，江南远远不及，安南人自称中华正统，他们不是没有开垦的能力，也不是缺乏开垦的组织，而是故意不开垦。”
张世泽扫了一眼黎维祺，后者听懂了，忍不住身子一抖，躬身说道，“将军，方先生，占城和大城的土地更肥沃，他们甚至不需要专门耕种。”
方厚泽这才对他开口，“安南侯，老夫想不明白，若你们开垦整个平原，人口增加，建立船队，真有可能攻占岭南。”
黎维祺此刻没什么不能说的，摇摇头道，“平民富裕，乡绅更富裕，人口增加，乡绅力量变强，无论是王族还是权臣，都管理不了南北三千里，就像现在的阮氏。安南富裕的后果，必然是出现更多的强人。”
“所以…贫穷，是你们故意为之？”
“呃~~交趾士子并不教导山民和寨人后代，平民后代也很少，他们世代不识字。”
方厚泽点点头，“原来如此，汉唐弃民，忤逆祖宗，自诩中华正统，简直可笑，老夫通透了。这些恶心人的混蛋的确该死。”
黎维祺，“……”
张世泽再次哈哈大笑，“方先生有趣。”
方厚泽拱拱手，“总得给世间一个真相，给史册一个教训。天堂地狱，是他们无数人的选择，怨不着别人。”
张世泽不再与他说了，这是读书人在乎的事，他没这纠结，陆天明更没有。
在陆天明的眼里，亚细亚全是新朝本土，臣服，大家一起做天朝之民，忤逆，那就去死，人数不是问题。
陆天明对内对外，向来是两种待遇。
雨下的并不大，但整个平原灰蒙蒙的，视线极其有限。
这反而有利于遣散百姓。
红河上浮桥一夜恢复，无数百姓拖家带口，在从兵的押送下开始离开。
三人看了一会，黎维祺突然问道，“将军，那些断指之人，如何处理？”
张世泽还没有回答，方厚泽就道，“刑者不可复属。榜样也是一种代价。”
啥意思？
黎维祺没听懂，倒是张世泽扭头瞧了一眼老头，果然读书人发狠的时候，比将军更狠。